为了折磨现代i20N 我们无所不用其极

沙漠居然下大雨。按常理，沙漠理应不会发生这种事，但眼前这场雨却胜似大报复，雨水彷彿无穷无尽地落在一个幅员广阔遍地红土的国家，落在这个国家内陆中央的一部蓝色小车身上，而且坏消息不止于此——通往我们目的地的唯一道路已因为这场暴雨而封闭。劲似豪雨破口大骂一轮后，我们决定放弃原定计划重新安排路线，由是形成了B计划。不过B计划马上就被C、D、E计划取代，因为我们发现可行路线已先后封闭，出路只剩一条，也就是那条只会带领我们回到今早所在位置的来路，F计划亦因为回头路漫漫而变成F This for a Joke。无奈燃油开始见底但满肚苦水的我们别无选择，唯有原路折返一边施展水上漂，一边溅起水花冲洗轮拱内的红色泥泞。

此行计划原本很简单（我所指的就是A计划）。大家都知道现代i20N的赛道功夫非常了得，在英国B级公路简直出神入化，两者娱乐性之高更令某些价钱比之高几倍的汽车自愧不如。不过现实世界毕竟比TG赛道和B4391更加变化多端，而且我们有理由相信i20N应该可以应付更加变化多端的试炼。所以A计划十分直截了当，但求把i20N带到它绝不应该去的地方，踏破一些它绝不应该踏破的道路，然后带着精美照片重返文明世界。殊不知所有计划到头来都化作泡影，最终更令我们放弃再去制定计划，如是者在山区、无尽高速公路和专克汽车的泥路步履蹒跚地走了2,500哩（约4,023公里），途中试过在不期而遇的越野特殊赛段飘来飘去，以及躲闪数之不尽的袋鼠，甚至在酒吧灌了几杯啤酒后找到最不可能找到的好东西——一个真真正正的好主意。

其实从悉尼出发之前，A计划已开始变得七零八落。当时一场横跨澳洲南北两端的暴雨正向东移，预计刚好会在此行打算要去的地方跟我辈撞个正着。我们凭着一股盲勇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按计划上路，地方当局却另有打算。他们封锁了道路，并对自私到胆敢闯进封锁地区的人处以罚款，每个车轮罚你550镑。所以我们放弃了游哉的原定计划，改为入沙漠。这一变本来十分顺利，直到一切兵败如山倒。

所有澳洲人似乎从我们出发一刻便突然失忆忘记了怎样开车，上路不过短短几个钟头，就在山区遇上一部货车侧翻阻塞道路，逼使我们不得不原路返回山脚另觅去路，定下了此行多灾多难的基调。事实上出发大约十个小时候，我们几乎就要在轰然一声中宣告中止行程。话说当时我们刚好绕过一幅绝壁，从另一边冒出来时突然有一排射灯映入眼帘，于是马上用减速力道足以扯甩车门的气势拚命刹车。之后小心翼翼靠近光源看个究竟，原来有一部重型货车横在路上。

于是我们第一次（但绝非最后一次）决定彻底打消快刀斩乱麻的念头，开始自暴自弃到处胡混，精彩内容包括在全景山（Mount Panorama）慢跑一圈，去了一趟卡科尔水坝（Carcoar Dam）跟当地人谈天说地。后来我们终于想起自己本该做什么，于是用死不服输的精神压下疲劳感连续开了二十个钟头车。结果总算找到一条通往蒙哥湖（Lake Mungo）的道路，时间刚好赶在封路之前，却赶不及远方地平线上乌云乍现。于是我们快马加鞭从柏油路尽处直捣黄土路，心里很清楚未能赶在暴雨袭来之前回程的话，这些道路将会一一封闭，到时就算不用滞留半个月，也得在这里耽搁好几天。我们虽然尚未看得出这漫天乌云有多重，却非常清楚那份压力有多沉。

通往蒙哥湖的道路，路面变化莫测混杂了各式各样沙泥碎石，而且不时有重型4x4用坚硬石块、软绵绵的粉状沙尘和鸡蛋大的岩石堆成的车辙，干硬车辙里面则积满了流沙。无论用什么车速越过这种路面，都需要相当专心一意，用我们这样的速度推进更需要近乎心无杂念，只能勉强留下一丝空间回想一个普普通通的笨主意究竟缘何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维持这种推进速度确有必要，部分原因是我们好想在暴雨掩至之前到访蒙哥湖并顺利回程，另一原因是我们持有一个跟所有有趣念头一样最初好似妙到极，回头一想却不是那么妙的想法：在搓衣板一样的路面开车，理论上车速只要够快，车轮就可以水平掠过凸起部分，如此一来车辆就不会被凹陷部分震到内伤。然而付诸实行时，却意味你手上的牵引力无论剩下多少都会大打折扣。在这种情况之下以这种速度推进，难免令人暗问一声自己最初到底怎样想出这种好主意。

当初现代汽车用「衍生自拉力」来宣传i20N，乍听之下无疑有点牵强。可是i20N的车头爪劲确实劲到荒谬，车尾又可以随你喜欢左摆右摆，下盘功夫毫无疑问最接近我心目中对旧派芬兰拉力大师的一贯印象。就算用三位数时速冲过变化多端的路面，i20N都不会献丑。对于一个初涉泥路的新手和一部小小掀背跑车来说，能够用这种速度在这样的道路上如此龙飞凤舞，简直不可思议。i20N会告知我它需要正直行事，告诉我这里可以多一点反打方向，那里应该收一收油，或者这一关可以让车尾轻轻一甩，令我的工作变得好像听令行事那么简单。所以在这段「山寨」拉力特殊赛段走到尽头时，我们不禁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不过得以在蒙哥湖这样的地方结束这一程，纵有不甘又何足挂齿？

蒙哥湖如今仍然称作湖，尽管湖中有水已经是差不多一万年前的事。唉，做人要乐观一点嘛，何必执着。最重要是考古学家在这里发现了大约四万年前埋骨湖岸的蒙哥人，彻底推翻了之前关于人类何时踏足澳洲大地的所有假说。只要看看这片好像了无尽头的辽原，就可以肯定蒙哥湖拥有无可估量的悠久历史，风光好比世外异域，苍蝇比偏远地方应有的密度不多不少超出一倍。

看着地平线上风云变换把本来可能是史上最美好的日落景致淹没掉，我们意识到自己身在文明世界千里之外，不得不在漆黑一片的新月夜踏上千里归途，如此一来便带出了一个问题：头灯这种东西由于设计使然，通常倾向直射前方；袋鼠则因为蠢到家，倾向从漆黑中安安全全的隐蔽草丛斜刺里一跃而出落在你的去路上。

最后，概率之神终于出手把一头五呎多高的红袋鼠放在物理之神为i20N安排的不易轨迹上。由于松软路面一下子废掉ABS的功夫，车尾左摇右摆的i20N与其说是正在行驶，不如说是滑水一样冲向那堆大约75kg重的袋鼠肉。这位有袋类朋友一边打量高速逼近的灯光，一边好像大家捧读非常冗长的午饭菜单一样盘算着如何选择，然后很随意地跳到一旁，下一刻便见到我们冲过它刚刚所在的位置。兔子是比较聪明，但运气却较差。我们撞飞了一只野兔，另一只则与i20N的左前轮有仇，似乎一举证明了聪明不如运气好。

总之，我们算逃出了野生动物的魔掌，靠着油缸内的雾化燃料继续风尘仆仆，同时庆幸车头居然没有增添袋鼠形饰物。在路边用罐装汽车打满油缸自救后，我们总算勉强撑到距离最近的油站补充燃料，顺便吃了一个半熟泡面。这时暴雨犹未袭来，我倒头大睡之前不禁兴起这番折腾是否只是杞人忧天的疑问。

答案在早上一觉醒来便揭晓，整个世界简直好像用水构成，天、地、空气全都水满为患。i20N被大雨冲洗得干干净净，昨天在泥路的疯狂经历亦变得好像不外乎一段回忆。好消息是大雨泡出大量红卜卜新鲜泥泞。

事实证明，i20N原来十分适用于泥泞地上玩收油甩尾。你根本不用拉手刹，只要直捣弯角，再突然收油一打方向，车尾自然会给你横扫千军。就算由累到半死笨手笨脚的人操纵，都可以轻易进入飘移状态得其所哉。i20N有一根刚度奇高的两件头扭力梁坐镇车尾，车头那边又有一个斤两十足的限滑差速器。这两句似乎很高深的行话，实际上就是说前轮能够紧扣路面给你狠狠挖进甚至破开泥泞，唯有车手蠢到家方能逼使i20N推头。换言之手法得当的话，你大可以用甩尾转弯的手法开前驱车。须知在这种满布泥泞的场地玩后驱甩尾实在太容易，几乎没有成就感可言。利用i20N重心转移连消带打溅起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泥浆大水花，反而会得到无可比拟的满足感。想到在这种本来愁云惨雾的天气中居然尚有这样一丝生趣，真可谓一大喜事。

带着一身泥尘回到远离人烟的公路后，旅程看来大致上犹能按预期走下去，直到知悉当局大举封路才方寸大乱。我们打开地图打算另觅一条路线，却连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也找不到。于是开始盘算各式各样新计划，但筋疲力尽，败局已成，加上白昼将尽，我们唯有原路折返当天早上退房的汽车酒店。鉴于处境基本上如同放逐孤岛上，我们断定眼下唯一合理的行动方针就是把i20N留在汽车酒店，然后拖着沉重疲累的脚步去酒吧举杯痛饮。事实证明，这种应对压力的方法原来很有问题，但同时也是我们迄今为止所作出的第一个英明决定。

斗志和身上衣物尽化落汤鸡的我们在酒吧一边灌下烈性啤酒，一边软弱无力地抱怨造物弄人。把啤酒、食物送上餐桌并耐心聆听一轮牢骚后，酒吧老板Ben和Marie打听我们的整个行程计划，继而指出只要从这里再往西走，到达文明世界边陲之后改向北面进发，便会找到一条叫Silver City Highway的公路。经过一连串把我们带到此间酒吧的挫败后，这条路听起来简直胜似用黄金铺成。

于是乎我们第二天继续西行，一直走到连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还可以走下去的地方。一路向西果然没有错呀！随着暴雨继续东移，我们的运气总算止住跌势。眼看漫天乌云退向远方，我们几乎有一种触摸得到的解脱感，天气亦终于回复到澳洲内陆金光无尽蓝天红土的常态。

我们沿着Silver City Highway来到Broken Hill的荒野，在大地变成一望无际的平坦沙漠之前的最后一片山脉上，得见地平线状如一道180度水平圆弧没有间断地包围四周的奇景。我们坐在人类和洪荒世界之间尘土飞扬的交叉点上，一边凝望着暮色深处，一边回味把我们带到此地的疯狂旅程。如是者一直待到天色之黑足以看见卫星在无数繁星之间一掠而过，沙漠尘土与朦胧银河难分彼此之时，我们终于若有所悟。

如果事事如意，又谈何冒险呢？我们此行的际遇无一按照计划，可是每一次都能够逢凶化吉。i20N只是一边轻哼一边推进，彷彿脚下根本不是搓板路一样的拉力特殊赛段。我们亦试过涉水走上几百里，从百战百胜的物理之神手中夺取前轮控制权，或者大玩泥沙玩到i20N变成半泥半机器，然后一跌一撞地走过数百里，所留下的足迹最终却被一场沙漠暴雨冲洗得一干二净。

为了查明真相，我们不惜踏破2,500哩，其间撞飞了两只野兔，经历了澳洲十年一遇的暴雨，结果总算查明i20N不但会把你发下的差事办得妥妥当当，就连你不会想到要去做的事都可以做得有声有色，工程水平之高达到心智正常的人绝不会妄图的境界。我们把它带到人类世界的边陲，在不曾改装的情况下一来一回重返文明国度，过程中不曾遇上机件失灵或损坏，甚至连轮圈变形或爆胎都不曾发生过。

我们离开Broken Hill踏上东行归途时恍然大悟：这座山虽名破烂，我们的身心状态亦破破烂烂，但这部车就是不破不烂。这个挥之不去的想法一直伴着我们完成十四个小时车程回到悉尼，伴着我们冲破那场彻底破坏了此行计划，最终却成就了一个好主意和一场精彩冒险的暴雨。这个主意就是用这样一部车做一些没有人会想到要去做的事，但求看看能否做得到，看看到底会有何际遇。

结果所有际遇都出乎意料叹为观止，途中景色以至……那场沙漠暴雨简直变幻莫测。这部下盘低矮的韩国现代小钢炮十分乐于踏破数以百里名存实亡的公路，在漫漫长路上既可保你舒适畅快，又能够不慌不忙见招拆招，不但在TG速度周上脱颖而出，功夫之好更远远超乎本身的舒适圈。除了把它选作本年度最佳汽车，我们根本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