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还应该跑快些

文 张爽

 

摘要：内卷损害大过收益

 

 

刚刚过去的酷热的7月，三个热点撞在了一起。

7月23日，人社部举行新闻发布会，1-6月，我国城镇新增就业人数698万人，同比增加20万人，完成全年目标任务的58%。7月，将有1179万高校毕业生走上社会，比去年增加21万人。人社部将从   

7月开始，启动高校毕业生等青年就业服务攻坚行动；

7月24日，善于制造话题的马斯克宣布，特斯拉Robotaxi（自动驾驶出租车）将于10月10日发布，计划于今年年底前进入中国，从而让Robotaxi畅行全球；

整个7月，武汉萝卜快跑都在承受猛烈的抨击，因为那1000棵“萝卜”要拔掉1000万网约车司机的饭碗。

特斯拉无人驾驶要进中国，中国无人驾驶要迎头赶上，人民向无人驾驶索要就业，三条大船挤在一个码头上，就形成了特斯拉Robotaxi+中国Robotaxi=就业形势更加严峻的社会认知。谁先起航，能不能同时启航，成了备受关注的社会问题，解决不好，就将影响我国汽车智能化的发展。

 

一、特斯拉Robotaxi、中国Robotaxi的竞争态势

5月28日，北京国际车展开幕第四天，不参加北京车展的特斯拉首席执行官马斯克却飞抵北京见中国总理。同一天，上海特斯拉汽车通过了国家车辆数据安全标准要求，成为唯一一家合规的外资车企。20日，马斯克在他收购的X（原推特）上表示，FSD（完全自动驾驶）进入中国“可能很快就会实现。”

中国无人驾驶汽车的发展速度也不慢。来自工信部的信息，截至目前，全国共建设17个国家级智能网联汽车测试区、7个车联网先导区、16个“双智”试点城市，开放测试道路32000多公里，发放测试牌照7700多张，测试里程超过1.2亿公里，各地智能化路侧单元部署8700多台套，多地开启云控平台建设。

但两者的差距还是明显的。

与以往依靠工程师编写代码（手工模式）的智驾方案相比，特斯拉FSD通过训练环节的算力、数据、工具布局，推理环节的端到端全模块神经网络化，真正实现了基于数据驱动的迭代升级（机器模式），其技术上限、迭代速度和拟人化程度均有指数级提升。

中国电动汽车百人会发布的《特斯拉FSD的发展和影响报告》，对比了两国智能驾驶的现状。特斯拉FSD V12 版本，99%的决策由神经网络直接生成，将人工编程的C++控制代码从30万行缩减至3000行；V12.3.1到V12.3.5四个版本的迭代仅用15天，而人工编程模式的迭代周期需两个月以上。

2023年一季度，特斯拉的云端算力已达到35 EFLOPS（每秒浮点运算次数，简称E），超过华为（3.3E）、百度极越（2.2E）、蔚来（1.4E）、理想（1.2E）、吉利（0.81E）、长城（0.67E）、小鹏（0.6E）等企业已公开自建算力总和的3倍。

特斯拉数据闭环能力相较国内厂商实现得更早，并得到量产级验证。在2022-2023年已可处理PB（1PB=220GB）级数据，实现小时级模型迭代。而国内厂商受限于车辆保有量规模、车端硬件预埋情况等影响，数据闭环能力尚未得到量产级验证。

特斯拉端到端FSD V12 Beta版本于今年4月向北美用户全量推送。国内除小鹏汽车于今年5月宣布端到端系统量产上车，元戎启行宣布端到端系统将在2024年下半年上车外，其他企业公开的端到端量产时间大多在2025年以后。

特斯拉还凭借量产规模优势，积累了全球最多的行车数据。截至今年4月，特斯拉全球保有量超过600万辆，FSD累计行驶里程12.5亿英里（20亿公里）。与百度的1亿公里、小鹏XNGP的0.7亿公里存在数量级优势。

该报告还特别指出一点，因受美国限制高算力芯片对华出口的影响，国内厂商在大数据训练方面将长期滞后于特斯拉。

人工智能技术应用范围广泛，进入门槛极高，投资额巨大，很容易形成寡头企业垄断的局面。在特斯拉Robotaxi对中国Robotaxi压迫式的竞争态势下，因就业或其他原因停滞或放慢我们的速度显然是不明智的，但我们也不能不顾及“萝卜”对网约车司机饭碗的困扰。

 

二、就业压力大

国家统计局数据：今年上半年，我国城镇新增就业698万人，脱贫人口务工超过3000万人，帮扶困难人员就业84万人。全国城镇调查失业率5.0%，但没有提供具体失业人数，不过从其“2023年，全国6.99万家人力资源服务机构为3.31亿人次劳动者提供就业、择业和流动服务”这段文字上看，去年的就业压力不小，今年的就业压力依然很大。

三年疫情和随之而来的经济发展速度放缓，使我国本已存在的劳动力总量供大于求的问题更加突出，汽车在我国众多产业中已经成为最好者之一，但今年的从业形势也不乐观。

特斯拉全球裁员10%（包括中国工厂）；大众在三年内将固定成本和人员成本降低20%（包括中国）；日产汽车关闭常州工厂，削减在华产能约10%；广汽本田关闭生产线，征集自愿离职人员；新势力中首家盈利的理想汽车优化人员18%；蔚来汽车减少10%工作岗位；高合汽车母公司华人运通（江苏）获准破产预重整；广汽菲亚特克莱斯勒工厂流拍；曾创千亿市值、旗下735个营业网点包括695家4S店的广汇汽车退市……

有媒体统计，截止到今年5月底，整车及汽车零部件企业裁员超5万人；中国汽车流通协会数据，从2020年到2023年，超过8000家4S店退网，预计今年退网数超过2000家。该协会《汽车经销商投资人调查报告》显示，2023年，近三成汽车经销商集团未盈利，今年上半年仅有27.3%经销商集团实现盈利，较2021年超过五成的盈利比例大幅下滑。其中合资品牌经销商亏损面最大，占比高达27.7%，实现盈利的仅11.5%，自主品牌盈利和亏损的经销商均为14.3%。广汇汽车预计上半年净亏损5.83-6.99亿元，而去年同期尚盈利6.01亿元。长安汽车董事长朱华荣的数据是，过去3年，已关停并转的汽车品牌达75个，未来2-3年保守预计有60%-70%的品牌关停并转。

汽车业的形势与国家和社会的期许有很大差距。

 

三、内卷的损害大于收益

 国家统计局原总经济师、国务院参事室特约研究员姚景源点明了汽车产业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汽车产业涉及面广、产业链长、涉及150多个相关产业。汽车税收占全国税收比、从业人员占全国城镇就业人数比、汽车销售额占全国商品零售额比，均连续多年超过10%。全国与汽车相关产业的就业人数，超过社会就业总人数的六分之一。

为鼓励汽车市场增长，国家出台了一系列促进汽车消费的政策，各地跟进的相应措施更是丰富多彩，但被吉利控股董事长李书福称为“全球汽车行业第一、举世无双”的价格战，使这些努力打了折扣。

从积极的方面说，这场价格战促进了新能源汽车对燃油车的替代进程，促进了自主品牌对外资、合资品牌的替代进程，促进了行业优胜劣汰的进程，促进了中国汽车企业出海的进程，促进了合资品牌加速中国化的进程。

从消极的方面说，这场从2023年年初一直打到现在的价格战，已演变为没有底线的恶性竞争，除个别获利企业外，整个行业陷入利润下降，经营困难，消减投入，减产裁员的被动境地，大批供应商严重亏损，大批经销商关门倒闭。国家统计局数据，今年上半年，汽车类零售总额同比下降1.1%，汽车制造业价格同比下降1.8%，新能源整车价格下降4.9%，汽车制造业利润总额同比增长10.7%，但利润率仅为4.98%，处于2017年以来新低。

对这种过度内卷，业内多数企业是不认同的。广汽集团董事长曾庆洪指出，企业的目的是盈利，为国家和社会做贡献，交税和创造就业机会。当前的市场“卷下去不是办法”。李书福指出，中国汽车产业一浪高于一浪的内卷和简单粗暴的价格战，是一种不合规的无序竞争、恶性竞争。中国汽车工程学会名誉理事长付于武指出，“卷”成了一个可怕的现象，如果再不正视它、不纠正它，就会扭曲整个产业的价值观，破坏整个产业法治化的环境。姚景源强调，作为国民经济战略性、支柱性产业，汽车消费对扩内需、稳就业、稳工业和经济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如果车市垮掉，后果不堪设想。

在自我发展之外，汽车业还承担着重要的社会责任。

 

四、做好自己是对就业最大的贡献

显然，对武汉萝卜快跑砸掉1000万网约车司机饭碗的指责，既有失公允又牵强附会，但它产生的背景是：智能化的快速发展，将使机器替代人类劳动愿景的实现，比人们预计的速度要快得多，萝卜快跑乃至特斯拉Robotaxi、中国Robotaxi只不过是在敏感时期、敏感地点点燃的一根反应社会积怨的导火索。

   从趋势看，无人驾驶汽车，特别是出租车、网约车、物流车的无人驾驶替代有人驾驶将会很快落地，今年实施的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等措施，又将使更多的生产线和工厂变成少人、无人生产线和黑灯工厂，一大批传统产业工人将失去工作岗位，而由于知识、年龄等原因，这些人中将有很多人选择汽车驾驶员职业，然而，这又使本已超载的出租车、网约车、物流车司机岗位的竞争更加惨烈。   2021年，人社部将二手车经纪人、汽车救援员、网约出租车司机等列为新工种向社会推荐，那时网约车司机仅约有300万，而到今年5月底，获得网约车驾驶员证的人就达703.3万，加上280万出租车驾驶员、1600万卡车驾驶员，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群体，这个群体职业的稳定与否，必将影响到社会的稳定。

作为占全国税收、城镇就业人数、商品零售额均占全国10%以上的支柱产业，作为制造这个群体使用的劳动工具、作为为这个群体提供就业岗位的重要产业，汽车业无法无视、回避对这个群体承担的社会责任。仅从这一方面看，汽车业的内卷就是一场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同错误的对手打的一场错误的“战争”。

Robotaxi代表的高阶自动驾驶技术是新质生产力的代表，是AI技术的重要应用，是中外大国争抢的技术制高点。有预测认为，2030年，Robotaxi的全球市场规模将达到2万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4.41万亿元），中国Robotaxi市场有望达到2.25万亿元人民币，当前，我国自动驾驶正处于关键发展期，如何让挤在一个码头上的三条大船同时启航，是汽车业需要认真思考和解决的大问题。

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快停止“内战”，让传统车企恢复盈利，让新势力赚到钱，让合资企业不再关厂裁员撤资，让供应商恢复活力，让经销商复工复网复销，让国家得到应有的税收，让汽车员工不再为待业大军添砖加瓦。

其次，发挥中国汽车业电动化领先一步的优势，以赶超特斯拉FSD技术为目标，设计制造出更先进、更智慧、更好的汽车，积极开拓国内国际市场，吸收更多优秀大学生、更多优秀待业人员进入汽车业，使中国汽车业更大更强。

 

四、结语

8月初，人社部发布了 19个新职业，其中智能网联汽车测试员、储能电站运维管理员、智能网联汽车装调运维员等近一半新职业，都直接间接与智能汽车相连，可为经过培训的待岗人员提供新的就业机会。若能实现大批工作岗位的新旧转换，萝卜快跑就能跑得更快些，中国Robotaxi就能推广得更顺利些，所谓无人驾驶出租车砸网约车司机饭碗的事将不复发生。